元盛六年-秋

    谢黎的长子,终究还是生在了萧府中。萧府报喜之人不敢夜扣宫门,在宫门外站了一夜。好消息自然是传得飞快,谢黎得知这个消息是,正在更衣洗漱,预备着上朝。闻言大惊,这就生了,孩子到底怎么变出了的,并暗暗下决心,要把惠檀接回来,亲眼看着生。

    谢黎感觉有些古怪,他在这个世界一直是玩游戏看数据的心态,但是此时突然有人告诉他,你有了一个孩子,总是会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产生一丝丝怀疑。

    052:“宿主不必多想,你去看了孩子就知道了,完全立绘脸,就是数据,与你无关的呢~”

    谢黎:哦,好的,谢谢你,刚才唯一的父爱也没了。

    谢黎:也不知道这些剧情妃要不要坐月子,会不会产后虚弱,我要不要给他们送太医补品什么的。

    052:“没有嗷宿主,生孩子不会导致体质下降,送补品也不能让他们体质变好,能改变的只是你的宠爱度嗷~而且从今天开始,孩子对您的好感度与他们父亲的相关联,如果您对剧情妃宠爱度越高,您的孩子就会越敬爱您。”

    谢黎敏锐察觉到不妙:如果不敬爱我会怎么样?

    052:“会谋朝篡位。”

    谢黎:……

    谢黎:怎么查看宠爱度呢,我这也没个属性栏可以看啊。

    052:“其实只要位份够高,你常去看望、宠幸,多送礼物,就不会跌破警戒线。”

    早朝后,谢黎换下朝服,摆了仪仗往萧府去了。这是他第一次出宫如此大费周章,他想着,这萧家兄弟也算是回娘家了,自己去接人,还是摆出点排场,他们两个比较有面子嘻嘻。

    果然萧家人得知消息,赶忙扫洒街面,一家人在门口等他车驾。谢黎也不和他们多言,迫不及待就往萧铭的院中走,萧棠也在门口接他,看皇上如此在意哥哥和大皇子,心下高兴面上也带了出来,笑道:“昨夜孩子出生,面貌十分可爱,嘴巴像皇上呢!”

    052泼凉水:“他骗人的,我们这些婴儿建模都是一张脸,不分男女。”

    谢黎:?太敷衍了吧

    谢黎进入萧铭房中时,萧铭正松松垮垮套着外袍在桌边翻书,谢黎不禁感慨数据从生育的痛苦中将人类解放了出来,看,他昨天半夜生孩子,现在都能满地乱转了。

    谢黎笑问:“萧哥哥怎么不多歇歇?”

    萧铭行礼,温声道:“臣昨晚一直在想,大皇子的名字定是由皇上定夺,只是臣想给孩子起一个小名,故现在起身翻看这些诗词。”

    谢黎又问:“孩子呢,朕瞧瞧!”

    大户人家惯来没有自己养孩子的,都是成群的奶妈丫鬟服侍着,父母能每天抱来自己眼前看看就不错了,皇子就更是如此了。虽然出宫避难匆忙,两人没带什么宫人,萧府还是在各房抽调了老成的人手。

    萧铭在前引路,两人转到隔壁的暖房中,谢黎只见一个面貌十分齐整的孩子躺在一张婴儿床中呼呼大睡,身边跪了一地的奶妈丫鬟。

    软绵绵的孩子谢黎不敢抱,只把这床弯下腰,屏息静气看孩子。天呐,真的长得完全就是cg动画的样子,尤其是这通红的包被。谢黎看了看,轻手轻脚退出房间,对他二人道:“朕今日本带了车驾来,迎你三人回宫,可孩子娇弱,怕不能转移见风,还是在萧府住到满月,朕再来接。”

    萧铭感激谢他体恤,谢黎又轻轻拉他的手,伏在他耳边悄声道:“萧哥哥,你生下了我第一个孩子,等你回去了,我给你升位份呀。”

    萧铭惊讶道:“臣身为后妃,为皇家开枝散叶本是分内之事,怎能因此升位呢?”谢黎皱皱鼻子:“不一样,这是我第一个孩子,也是皇帝的长子。”

    萧铭还要推辞,谢黎制止:“好了,朕已经决定了。”

    -

    谢黎亲自去了天庆观请国师批个黄道吉日,便于给丽妃迁坟。天庆观在北郊清净峰上,谢黎说自己爬上去才比较诚心,一路上风景秀美,走走停停也不太累。他一路暗戳戳猜测国师的模样,听说他青春永驻,在太宗朝就被封了国师,这么多年过去了,太宗的孙子都当皇帝了,他还是那副少年人的模样。

    结果在半山腰就碰到国师座下大弟子,谢黎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美艳大姐姐郎听南。郎听南十分抱歉:“家师进来闭关,天庆观不叫人进出,他算到您会来,已将吉日写下,命我来山腰等您。”说罢从腰间解下一个墨绿色的素雅荷包递给谢黎,上面只用略深的线绣了几根瘦竹。

    谢黎十分失望,但是人家都说了在闭关,也不好多说什么,只让郎听南转述些感激之情,就悻悻带人下山回宫了。

    他一看这个日子就在十日之后,不由得有点担忧,怕丽妃的家人回不来。迁坟这等大事,她的亲眷们一定是想参与进来的吧?

    谢黎又让胡路派人出去,看看宫家人走到哪儿了,路上是被什么绊住了?若是车马不够得力,就赶紧到附近驿站换上几匹快马,就算别人慢一点,两个亲舅舅一定给他带回来。

    他在宫里盼星星盼月亮,终于把两个舅舅给盼来了,其余人到底还是没能赶上。谢黎早早得到消息,心道他们流放戍边多年,就算回来封了爵位,肯定还是有眼红的说酸话,一定要给他们把面子做足了。

    早朝后就穿着朝服,带着天子仪仗就到城门口亲迎了。他前日提出自己的设想,还被阻拦了一番,言官们说不合规矩,谢黎无语那是我舅舅,我自己去不关你们的事儿好吗?

    他来得早,秋天太阳暖洋洋并不毒辣,他就坐在路边给人歇脚的茶棚里等。

    丽妃是家中长女,只有两个弟弟,大弟弟宫岱,二弟弟宫巍。两人一早便见到宫中来的锦衣卫,请他们二人明日梳洗一番,皇上亲自在城外迎接两位国舅。

    宫岱客客气气将人送出房门,和弟弟关上门说话:“咱们旧居云边,不知皇上是何脾性,一会儿你要谨言慎行。”

    宫巍倒没有他哥哥那般忧虑,反过来安慰他:“这是大姐姐的孩子,自然是心胸豁达之人。”

    兄弟两个简短说了几句,换了身新衣裳,这才出门。

    宫巍摸摸领口,笑:“多少年没穿过这么好的料子,我都生怕手上的老茧给刮花了。”丽妃出事时,他才不过八岁,就跟着下了大牢,又去云边流放。路上父母不堪重负倒在路上,明明只是小小的伤寒,却求不来一剂药,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咽了气。

    那时哥哥方才中了探花,做了翰林修撰,新婚的嫂嫂生下个玉雪可爱的小侄女,自己每天在书院读书。但是谁都没想到人生的好光景竟然这么短,先是听闻宫中大姐姐的公主夭折了,一家人偷偷哭了好些天,就听到大姐姐厌胜害人,一家人都被牵连下诏狱。

    全家人没有一个相信大姐姐会做出这样的事,但是铁证如山,最后大姐姐被废去了净月庵,全家都被流放,不满周岁的小侄女也没能撑到云边郡就夭折了。去了那边,哥哥每日去城外做徭役,嫂嫂病倒了,我反正也不能读书了,就跟着附近贫家的孩子去放牛放羊补贴家用。

    之后到了岁数,按理我也要去服徭役,但是我攒了多年的钱,让一个小吏给我改了军户,我不怕死,因为我想要赚到军功回京,我全家不应该在这里做罪人。只是没想到,当年姐姐背后的隐情竟然如此骇人,还好她的儿子争气,暗地筹划给全家报了仇。

    “大舅舅,二舅舅。”谢黎看着眼前两人,宫岱的年纪不过四十,比安亲王还小不少,两鬓却生出一根根白发,一双手伸出来指节粗大、皮肤粗糙,肤色暗黄,寻不到半点探花郎的意气风发。再看宫巍,本是书香门第的小少爷,十五从军,这些年生里来死里去,脸上有一道寸长的疤痕。

    谢黎一直是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,通俗地讲就是眼皮子浅,很容易哭,长大了碍于面子,每当有流泪的感觉就猛吸气、快速眨眼,企图把眼泪逼回去。到了游戏里就不用管面子了,反正我是皇帝,谁还敢当面笑话我爱哭。

    舅甥三人抱头痛哭,跟着谢黎出城护卫的凌宇在旁边也看得眼眶发热。啊,好感人,皇上一个人小小年纪与虎狼周旋,终于换了生母一个清白,现在又将家人找了回来,真不容易。

    谢黎心想这么哭下去可不是个事儿啊,深呼吸几下,感觉自己平静了不少开口安慰两人:“好容易一家人相见,怎么哭哭啼啼的,大舅舅、二舅舅,快随朕回宫去吧。”

    他们二人曾遭遇横祸,性格十分内敛,谢黎再三请求,两人才坐上了他的座驾。三个人互相打量,谢黎一看冷场了有点着急,忙开口:“本不该让舅舅奔波的,只是国师算出的吉日在即,怕舅舅们赶不上。”

    宫岱有些动容“多谢皇上,您有心了,若错过了姐姐安葬,只怕抱憾终身。”

    回到宫中何公公已经置了一桌十分合适的家宴,并没什么山珍海味,但都是京城风味,也就是两位舅舅少年时常用的菜色。谢黎看他们有些不自在,就让宫人们都出去,只留进宝一个在席间服侍。

    宫人鱼贯而出,眼见着两人便放松了不少,没有刚见面那么拘谨了。谢黎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,只在一开始亲自给二人盛了一碗汤,后面就不动手了。他搛了一筷子八宝鸭吃。

    对面的宫巍察觉“皇上的口味与大姐姐十分相似呢。”

    谢黎奇道:“是吗?母后也喜欢八宝鸭?”神奇了,这位丽妃娘娘口味和我这么相似的吗?

    052吐槽:“桌上哪道菜您不爱吃,碰上人家丽妃娘娘喜欢的也不奇怪好吧?”

    谢黎:……

    宫巍颔首,脸上带着回忆的微笑:“皇上眉眼最像大姐姐,口味也像,这时看到您,就像看到大姐姐一样。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兄弟二人情绪又低落了下去,谢黎急得在心里抓耳挠腮的,又说了点好话才哄得两人又开怀了。

    从皇陵回来,谢黎将两人领到了宫家旧宅前,已经是修葺一新的承恩公府了。

    “朕本想给舅舅们指一座大些的宅子,但是舅舅们只怕更想念故居,便将周围的院子买下来,命人打通了。”

    兄弟二人噙着泪,一点点走过熟悉又陌生的游廊房舍,谢黎也没再多留,略坐了坐就告辞了,将空间留给他们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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