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唐少,查到了。”朱含笑一路跑过来。

    此时是格里高历1930年10月7日

    里唐少爷来的此地已经有半个月有余,这半个月啥也没干。根据唐少爷的说法,这件事可能已经触及到同仁党的机密。一味的查,会导致上层的怀疑。与其天天活在上层的怀疑中,不如先站稳脚跟。

    十年都等了,不急这半个月。

    但是这个尤斌和卡纳尔实在是太可疑了。唐少爷帮卡先生整理过桌子,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。但是就二人这形影不离的样子,总让唐少觉得他们有什么问题。

    但是不能立刻查。

    云间海关不属于民华政府,他要是犯了事,基本上是税务司自己内部处理掉。朱含笑给他伸冤的机会估计都没有。

    但是可以打听点小道消息。这件事比抓内奸好办多了,既不涉及机密,又好找突破口。

    像卡纳尔这样的,官不高,又有一定的情史。是云间部分太太饭后的谈资。这半个月,在朱含笑和黄佑安二人的打听下。卡先生严防死守的情史总算被这仨撬开了一点。

    卡先生和秋山雀舞相识于轲沣乐餐厅,当时卡先生忘了带钱包。是秋山帮他结的账。二人就此相识。后来渐渐坠入爱河。卡先生非常喜欢秋山,在二人认识半年后,他们订婚了。作为一名妻子,秋山尽职尽责。又过了半年,秋山怀孕了。但是生下来的孩子,还没满月,就夭折了。秋山也就是在这时,转变了。她从一个贤妻良母,变得喜怒无常起来。但卡先生包容了她。后来秋山情绪渐渐平稳起来。眼看生活要走上正轨了,秋山却说要离婚。卡尔纳不乐意,这是毫无缘由的事情。秋山就以自身性命来要挟,卡尔纳只得同意。

    但,卡先生本质上还是爱秋山的。

    “这么说,卡先生也算半个情种?”

    “算是吧。唐少,估计啊。就是卡先生太过爱秋山了,所以一直找尤斌打听。”

    “未必。尤斌自称是布时仁报关行的买办,这点就很可疑。至于爱秋山,我看更不可能。”

    “这么说?”

    唐少爷给朱含笑一个“你自己体会的眼神”

    “卡尔纳,他,他睡了你?唐少爷啊,你,你怎么不早说?这件事要是让你爹娘知道,那不得揍死我?哎,这卡纳尔我找个时间做掉得了。”

    唐衍清忍住要将这货揍一顿的冲动骂道:“你有这脑子,怎么不多给我搞点情报?整天都在想什么?”

    “啊?你还想掩盖这件事啊?”

    “我跟他没什么,况且,我没有这方面的爱好。”

    “哦,那白担心一场。不过唐少爷啊,你都三十了,这年纪也不小了。人不能一直活的像块木头。”

    “急什么,言归正传。黄佑安看着可信不?”

    “人心难测,不过我托人查过了。案底清白。这几次办事也还牢靠。”

    “行,我去告诉付雨知,我们加了一个人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另一边,卡先生办公室。

    “唐珩清我观察很久了,是个可以去结交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他?哦呦,卡西森,搁咋斯莫名堂呃斯体(这件事不能办)。唐衍清会干什么啊?伊就威港威法语!(他就会说法语)”

    “尤先生,在你们民华人心里,小孩就那么不中用吗?一个小孩,可以很好利用。”

    “卡先生,这看人的学问,可高深着呢。”

    这话是□□裸的在挑衅卡先生了。但这个金发碧眼的男人丝毫不在意,脸上还泛起了一阵笑意。

    “尤先生觉得,我该如何处置这一位小红帽呢?”

    “先生,他虽然事事都听你的。但,这张皮下安的什么心,谁知道呢?不如找个事情试探他一下。不然,谁知道,这孩子是个猎人还是小红帽呢?”

    “如何试探?”

    “故意将我们的事情泄露一点,看他如何反映。”

    “尤先生,你们民华有一句古话叫‘用人不疑,疑人不用’。他是老实,但他不傻。你会和一个在犯罪的上司好好打交道吗?”

    心大如尤斌,都知道卡先生有些生气了。

    “先生息怒,是小人唐突了。但熟小人直言,这世道不比几年前了。几年前,同仁党还与同仁党合作。如今,两方党争。虽然云间海关不属于民华政府直接管辖,但要是这小子从中作梗,上面撤了您的职位。之后海关可就不属于您了。俗话说的好‘强龙难压地头蛇’,到时候,海关,可就得归于两党中的一边了。卡西森,侬不想给人做嫁衣裳吧?”

    “地头蛇?尤先生,你可真有意思。侬怎么知道,我会让他成为地头蛇?这孩子……他很特别。他的气质像我的前妻。让人……欲罢不能”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,“他是一个很好的孩子。他身上一定还有秘密。”

    “您是想……”

    尤斌立刻意识到卡先生对于唐衍清的感情了。不是正常的上下级关系,而是,猎人和他的猎物。但立刻觉得不对劲。

    他像他的前妻!

    这句话表面实在说卡先生对于唐少爷的感情。但他提到了一个人,秋山雀舞。也就是,尤斌的现任妻子。这是也是在告诫尤斌,他能忍他如此放肆是因为秋山雀舞。一旦没有她,他尤斌什么也不是。

    想到这里,尤斌背后冒起了冷汗。

    而且,唐衍清在他的心里的地位比他高。

    他身上有秘密,身上有秘密,有秘密。

    一个有秘密又听话的人,比一个只依仗自己老婆的人。至少在卡先生的心里,后者的地位是极其低下的。可是,这个只会依仗自己老婆的人,会办事,会为他谋利益。虽然靠老婆,但是,他对于卡先生而言是有用的,是可以用来生财的!

    “对,就是你想的那样。试探他没有错,但看是怎么试探了。我要,在一个,特别的地方试探。”

    “属下明白。”

    “告诉他,我晚上请他吃顿饭。”

    唐少爷刚刚到办公室就看见了尤斌。知道遇见这玩意估计没好事。

    “唐西森,卡西森请侬起恰雅为(卡先生请你吃晚饭)。在玉海路369号,红梅饭馆的雅间里。”

    “请我?”唐少爷不知道这卡先生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。

    这怕不是,鸿门宴。那他有什么可被图谋的?

    身体。一个看上去像17岁少年的身体。

    一想到这里,唐衍清释然了。不就是身体吗?他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。

    “对啊,说是干的不错,要犒劳你呢。”

    犒劳?我看是他得给自己买点眼药。这半个月他的工作量不大,比起下层的胡昊远,他算是轻松的了。一个以加班为信条的地方,极少的工作量干完了叫干的好?

    尤斌说完就走了。

    行吧。是你自己作妖。

    晚上九点,唐衍清离开灯火通明的云间海关。作为民华的一大港口,每日的申报单都是可以堆出一座小山的。好不容易忙完了申报单的事,前脚还没出门,就看见了卡尔纳。这老头子怕他爽约,干脆亲自来接。

    “卡先生可是在等我?若是,那我得和您赔个不是了。”唐少爷的脸上堆起一丝假笑。

    “你来了,就好。”卡先生的嘴角微微扬起。

    从海关到玉海路不远,二人并肩走过去。

    “唐公子最近不是很累吧?要是累了,就直说。”

    “卡先生,过奖了。我唐珩清只是一个入职不久的小孩。这半个月要是没有您和同事的帮忙,可就难熬了。”

    “tuplaisantestuasdupotentiel,àl\''avenir,lesdouanessontvotrende(你说笑了。你很有潜质,将来海关是你的世界。)”

    “vousavez35ansc\''estvotreterritoirejesuisencorejeune,oupuis-jevousparer(先生才35岁,这是您的地盘。我年纪尚小,那比得过您啊。)”

    唐少爷是标准的剑眉,但垂下眼睫的样子却莫名柔美。这更像秋山了,卡先生心想。

    他和秋山太像了,无论是说话的方式还是眉眼还是周身的气质。都和秋山差不多。

    但他不知道的是,眼前的少年,可不止17岁。唐少爷今年30岁了,他的少年时代一半是家族的梦想,一半是枪械和火药。他是个生意人,习惯了将所有的情绪收到心里。所有卡先生看到的,只是他给自己披上的一层皮。真正的唐少爷,是充满了欺诈与狠戾的毒蛇。一条,神挡杀神,佛挡杀佛的毒蛇。

    但他向来与人为善,也很会与人打交道。但他是从血海里爬出来的,他赋予了自己的生命。

    这条命,他向来珍惜。不过,要是有人想侮辱他,那条毒蛇就蠢蠢欲动了。

    到了酒店,卡先生轻车熟路的带他进入一个包房,餐桌上已经上好了冷菜。

    这老东西,早有预谋。看来,这大概率是场鸿门宴。

    “唐公子,请。”卡先生拉开

    唐衍清没有和他客气,立刻坐在椅子上。脸上堆起一阵假笑。他十一二岁时随父母一起出门谈生意,见识过各方人马,搞定一个卡先生,他还是有些自信的。

    “卡先生今天请我来吃饭,一定有什么要事不便在海关说吧。”

    “唐公子想多了。我卡纳尔·布森向来光明磊落。今日请你来只是吃顿饭而已,并无他意。怎么,请人吃顿饭不行吗?”

    “卡先生,你可知,士农工商?我父母将我送到云间海关打拼,并非是想让我尸位素餐。而是……”唐少爷一只手扶住了脸,“真正闯出一方天地。借此摆脱我们世代为商的命运。”

    这句话意思很明显了,他不是一只毫无理想的小白兔,而是要在这里作出一番事业的。当然唐衍清也知道,自己有时候太过于滴水不漏也不好。

    “唐公子,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海关的规矩。你现在的位置,已经是顶峰了。要是想再进一步,你非得换国籍不可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我孤陋寡闻了,见谅。”

    唐衍清故意将锋芒漏出一角,然后借此将锋芒掩盖。好像,他真的只是一个怀有一腔热血的少年一样。

    “这世间有许多事,是你我力所不能及的。在这海关要闯出一片天地来,可难得很。像你这样,一步登天的,可少见的很。”

    这句话就有些难接了。第一,他点明了唐少爷来路不正。第二,他卡纳尔也不是什么可以遮风挡雨的大树,更不要指望他可以帮助晋升。很明显的骂人。

    “‘英雄不问出处’,卡先生,无论我到底以何种方式进来,只要我能有一番成就。”唐衍清顿了一下,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“又有什么人会管我是怎么进来的呢?再说,我也是通过了笔试的人。”

    无论是什么人,进入海关必须参加笔试,笔试通过者,才可以进入海关入职。否则,就算你富可敌国,权高位重,也无法入职。这是海关的底线,自1861年开始,还没那个职员敢不通过笔试就入职的。

    “通过笔试不代表真正有能力胜任。这是两件事。”

    “先生请我吃饭,不就是因为我干的不错吗,莫非还有其他理由。”

    “唐公子,有句话叫做‘是进亦忧,是退亦忧’这是为了你好。再说了,我也不是‘浮游撼大树’。吃饭吧。”

    好个“是进亦忧,是退亦忧”。但,卡先生估计忘了他的上一句。

    居庙堂之上则忧其民,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。

    海关本来就不是民华政府在管,所以不算在庙堂之上,也自然不会忧心国家的统治者。

    断章取义的洋鬼子。

    还浮游撼大树。分明就是,还把我比作大树。等一下,大树?

    为什么要说这句话?这句话很明显暗喻卡先生自己是浮游,这是很明显的低头。不对,这不是卡先生会做出的事。那,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?

    暗喻我是一个木头。

    唐衍清干笑一声:“卡先生有什么指教就直说,小生洗耳恭听。”

    卡先生表面上波澜不惊,但实际上他的内心在震惊。他故意骂他,就是为了引出这句话。这句话看似只是在劝唐衍清好好干活,实则他隐藏了一个意思。就算是尤斌在这里,估计都听不出问题。可,卡先生是云间海关的头。唐少爷是他的下属。二人并非关系极好,用一个非常贬低自己的词语,这是不正常的。哪有上司给下属赔笑的道理。

    这孩子,是怎么做到一会傻一会聪明的?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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